程夜捕捉到了姜眠眼底的心疼和难受。

他心尖颤了颤，除了奶奶，也就只有姜眠会为他难受了。

在程家人那里，他们只会对程枫浩露出心疼的神色。

“以前会觉得压抑，现在还好，已经习惯了。”程夜唇角含笑，声音撩人，“你在担心我么？”

姜眠满眼宠溺，“是在担心你呀，长期生活在这种环境下，人很容易抑郁的。”

程夜沉默了。是啊，前世的他，真得真得很抑郁。

前世，在高考前一周左右的时间里，他精神状态崩溃，便去医院检查，被医生告知得了重度抑郁症。

他之所以重度抑郁，是因为程家人的偏心。

然而，程家父母和三个姐姐对此毫不知情。

高考前一天，大雨磅礴的晚上，他又被程家人赶出豪门，接着被程枫浩背地里安排混混揍到重伤住院......奶奶给他送食物前往医院的途中遭遇车祸当场去世。

他重伤昏迷错过了高考时间，后来进厂打工也抑郁寡欢，始终没有从亲人带给自己的伤痛之中走出来。

每天浑浑噩噩，生活的没有朝气。

其实，他完全可以边打工边重新备战高考。

如果不那么精神内耗，他就能继续振作起来，以自己的学习天赋，未来仍然会过得很好。

可是，前世的他，深陷在亲情的沼泽里，怎么都爬不出来。

他每晚睡前，都在天真地幻想，父母和姐姐们只是受到了程枫浩的蒙蔽，他们并不是不爱自己。

思及此，程夜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，他太天真了。

后来拧螺丝猝死，飘荡着的灵魂看到了程家人，他们即便知道自己去世的消息，也没有当回事，依旧为程枫浩举行盛大的生日宴。

他终于幡然醒悟，父母和姐姐们从来没有爱过自己。

亲情是他的美好幻想。

唯一为他伤心落泪的人，只有姜眠。

也只有姜眠为他办了葬礼，蹲在他的墓碑前，因为他哭得撕心裂肺。

“程夜？”姜眠微微拧眉，有些担忧，“你在想什么呀？心事重重的样子。”

“没什么。”程夜从前世回忆中抽离出来，他看着她眼睛，勾了勾手指，“问你个问题。”

姜眠听话地凑过来，软糯着羽毛般轻盈的嗓音，“什么问题呀？”

“你相信会有女孩暗恋男孩十年吗？”程夜盯着她逐渐靠近的耳朵，慢悠悠问道。

姜眠歪着脑袋，清澈美眸闪过浓浓的困惑，程夜怎么忽然把话题转到暗恋上了呀？

“暗恋十年？她肯定是个笨蛋。”姜眠小脸认真。

“哦，为什么？”程夜忍俊不禁，前世姜眠蹲在他墓碑前，边抽泣边跟他表白。

原来她暗恋了他十年。

难怪他走到哪，她就跟到哪，还特别喜欢逗他，整天怂恿自己一起偷懒旷工。

要不是她是厂长女儿，主管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，恐怕他就要被扣工资了。

姜眠鼓起脸，“笨！她不知道表白吗？”

程夜薄唇上扬，姜眠狠起来连自己都骂。

“对啊，她可真是个小笨蛋。”程夜笑着附和。

姜眠用力点头，“就是就是！妥妥的胆小鬼！！”

程夜笑出声，“嗯，还是个胆小鬼。”

他意味深长地强调了一遍，“小笨蛋，胆小鬼。”说得就是你。

姜眠眨了眨眼睛，程夜这是什么表情？

“不过程夜，你怎么忽然问我这个问题？”姜眠收回异样情绪，好奇问道。

“就是突然想到了，没什么特别的原因。”程夜语气淡淡。

“噢噢噢。”姜眠见程夜不再心事重重，便放下心来，温柔甜美地开口，“不管他们怎么看你，我都会相信你，坚定地站在你这边。”

程夜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，尔后继续刷题。

姜眠乖乖巧巧地拿起笔准备写作业。

只是她目光掠过程枫浩那边的时候，眼中闪过阴鸷，嘴角勾起一抹森寒的弧度。

晚自习结束。

楚溪颜收到了管家调查到的结果，她拧着眉走了过来，“程夜，我知道你没有派人打枫浩。”

“所以呢？”程夜懒得抬眸。

楚溪颜这话一经说出，程枫浩和同学们都愣住了。

“枫浩他误会了你，他也不是故意要冤枉你的。”楚溪颜皱眉道，“希望你不要对枫浩存在偏见，毕竟被揍得那么严重，他顾不得仔细思考事情的原委。”

偏见？

程夜嗤笑了一瞬。

究竟是谁对谁存在偏见？

没有证据就指认他派人欺负程枫浩。

充满偏见的人，分明是程枫浩吧。

程夜拎过黑包挎到右肩之上，单手插兜，神情极其的冷漠，“说完了么？”

楚溪颜由于程夜冷漠的神情，本能地后退了一步，她心里感到非常的不平衡。

程夜从来不会对姜眠摆出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高傲姿态。

对她的态度，除了冷漠还是冷漠。

她就不明白了，自己身上哪点比姜眠差劲了？！

而且她现在明明是帮程夜向班上所有同学澄清这次误会，程夜居然不知道感恩......

“程夜，你可以停止欺负枫浩吗？”楚溪颜深吸口气，说出了自己最想说的心里话。

程夜扯了扯嘴角，修长的右腿蓦然靠近身旁凳子的凳脚之处。

随即力道一转，黑色运动鞋猛地将凳子踢到了楚溪颜的跟前，差点砸到了她的双腿。

程夜语气不耐烦到了极致，“滚。”

楚溪颜吓得惊慌失措，她连连后退，满脸不可置信，眼神中充满了无法言喻的错愕。

同学们也被吓得不轻。

楚溪颜这时意识到了她那句话的不妥之处，真假少爷怎么可能做到和谐相处？

他们的身份本身具有极大的利益冲突，注定站在对立面！

可是她刚刚竟然还在劝说程夜不要再欺负枫浩......

“对不起，我......”楚溪颜欲言又止，完全想不到合理的措辞。

楚溪颜瞬间红了眼眶，顿时觉得有些委屈。

她只不过是希望枫浩和程夜能够友好相处，不要再加深彼此之间的误会。

程夜干嘛对自己这样凶？

她又没做错什么......

程枫浩跑过来安慰楚溪颜，他心情没好到哪里去。

如果不是程夜殴打了自己，那又会是谁？！

对了，溪颜肯定调查到了幕后主使。

晚点儿等溪颜情绪恢复正常以后，他再找机会问问。

要是调用程家的势力调查，绝对会让程父程母知道。

程枫浩脸色难看，这件事，他不想让父母知道，免得父母知道他误会了程夜欺负他之后，会破坏他在他们心目中的美好形象......

他余光看向程夜，闪过强烈的厌恶。

程夜懒洋洋的语调儿，“怎么，你们两位计划一直挡在我前面，不让我出教室么？”


校长笑呵呵开口，“伟达他不懂事，希望你见谅。”

“没事。”程夜不以为意，反正他该揍得都已经揍了，“老师，您今早给我发了一条关于全球数学竞赛的消息。”

“是的。”校长坐在程夜对面，从茶几下面抽屉拿出了一份报名资料，翻开后递给程夜，“全球数学竞赛分为预赛和决赛，预赛是开卷考试，决赛是闭卷考试。”

“预赛会考大学高等数学的知识，决赛难度相当于数学博士生入学考试。”

校长提了提鼻梁上的黑框眼镜，语重心长道：“该竞赛不限制年龄、学历、背景，要是能在决赛中取得好看的名次，有机会被保送至知名大学。”

程夜低眸，快速地翻阅了基本的竞赛信息，“老师，我才高三，你确定想要我参加？”

校长正了正神色，双眸闪过锐利的光芒，“小夜，我相信你有这个实力，预赛时间是在一个月以后，还来得及。”

程夜不太想参加，保不保送对他而言，没什么特别的意义。

正当程夜想要婉拒之时，校长拿过程夜手中的资料，然后翻到了背面位置，指给程夜看，“程夜，全球第一的奖金有70万呢。”

程夜心神一动，奖金？

有点意思。

“好，我参加。”程夜答应下来。

程夜打开门时，姜眠正要进去，眼帘突然出现骨节分明的大手。

她盯得有些出神，一不小心就撞进了程夜的怀里。

怀里的女孩又香又软，程夜不禁垂眸，眸光微微暗了一下。

但也只是一瞬间，程夜左手拿着竞赛资料，右手握住姜眠的肩膀，将她轻轻地拉开了一点儿距离。

姜眠小脸爬上了两抹明显的红晕，她慌乱地往后退了两步。

她歪了下脑袋，揉了揉被撞得微疼的额头，清澈无辜杏眸乖巧软糯的看向他。

程夜心中蓦然升起了她很好欺负的感觉。

程夜问道：“你总跟着我干嘛？”

姜眠反问：“不可以跟着你吗？”

程夜：“......”也不是不可以。

校长见程夜杵在门边没有出去，又听见了女孩的声音。

他眼皮跳动，赶紧走过去，“小夜，你......”

“老师，我没有早恋。”程夜先一步开口。

校长语噎，“那就好那就好。”

姜眠没说话，闷闷地转头。

下午课程已经结束，但是还有接下来的晚自习。

程夜去图书馆借了一些高等数学的资料，晚自习期间，程夜除了翻看物理竞赛的知识点，还有高等数学的内容。

今天晚自习没有任课老师过来，大家可以自由安排时间。

“好烦啊，这物理题真得看不了一点！”有男同学哀嚎，“六百多页，还有不到五天就物理竞赛了！怎么可能看得完！”

男同学的哀嚎引起了班上许多同学的共情。

“笑死，我还在第79页呢。”班上经常考全校前40名左右的学生说道。

“枫浩少爷，你看到几页了啊？”有女同学凑过去问。

“还差30页就看完了。”程枫浩一脸谦虚道。

“好快啊！不愧是学霸！”女同学又凑过去看到楚溪颜还有50页左右，忍不住感叹，“这场物理竞赛，感觉就是为枫浩少爷和楚班长量身设计的！我们就是走走过场。”

陈阳盯着第1页的内容，他快要睡着了！

难道只有他看得最慢吗？

他悄悄离开座位，离程夜还有几步远的时候，眼尖地发现程夜也是停留在第一页。

姜眠更加不用说，打印出来的物理资料，翻都没有翻开，十分崭新，一点儿褶皱也没有，明目张胆地趴着睡觉。

陈阳顿感欣慰，找到两位同志了。

高三的生活，在大大小小的上课和考试中平静度过。

转眼间便来到周日的物理竞赛。

时间从上午9点考到11点半。

程夜所在的考场不在本班教室，他去食堂买好早餐带到教室里吃。

程父程母还有三个姐姐知道程枫浩今天有场物理竞赛。

他们特意推掉手头的工作，让营养师做好了丰富鲜美的早餐亲自送了过来。

程枫浩的桌面上，摆满了各种好吃的食物，荤素搭配，科学营养。

他边吃边夸，“爸妈，大姐，二姐，三姐，你们对我真好。”

“慢点吃，别着急，等会我们亲自送你去考场。”程母细心嘱咐。

“溪颜，我们一起吃吧。”程枫浩对同桌楚溪颜说道。

“枫浩说得没错，饭菜多着呢，两个人吃刚刚好。”程母叫营养师准备的是两人份的饭菜，这样枫浩和溪颜就能一起吃饭了。

“谢谢阿姨。”楚溪颜笑着道谢。

好一会儿，程母忽然看到了教室里正在边吃包子边翻阅书籍的程夜。

她眼眸浮过错愕，心中升起了丝丝愧疚。忘记给小夜准备早餐了。

不过好在小夜已经吃上早餐了，问题不大。

程母默默安慰自己。

她想过来找程夜说话，却被二姐程芷柔拉了回来。

“妈，枫浩弟弟等会就要考试了，你还是别去找他了，万一他又惹事，影响到枫浩弟弟正常发挥了怎么办？”

程母纠结万分，可、可是，小夜已经有好几天没有和家里人联系了啊！

大姐程薇叹气，“妈，我们没有对不起他，是他当白眼狼，和我们断绝关系。过些天就好了，他肯定会回来找我们的！”

三姐程诗妍则是在鼓励程枫浩和楚溪颜，“你们俩不要紧张，正常发挥就好。”

“好的，三姐。”程枫浩微笑点头。

楚溪颜忍不住为程家人对程枫浩的关心表示无限动容，“枫浩，你家人对你真得很好。”

无一人缺席，全部推下工作，专门送程枫浩参加物理竞赛。

周围学生也纷纷投去了艳羡的目光。

但他们完全忘记了，程夜才是程家的亲生血脉。

坐在程夜身旁的姜眠，她将那些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。

程夜肯定也听到了。

姜眠偷偷去观察自始至终都在学习的程夜，忍不住产生了忧伤的情绪。

为什么......

程家人那么偏心......

程夜表面上装作不在乎，可是血缘关系摆在这里，他心里一定很痛很痛吧。

姜眠惆怅地侧头望向窗外的天空。

空气雾蒙蒙的，可能要下雷阵雨了。

她轻手轻脚地走出教室，小跑着奔去校外商店买雨伞。


“程夜，你真令我恶心！我未婚夫只会是程枫浩，你别妄想我会爱上你！”

“枫浩身体虚弱，你竟敢推他下水！险些要了他的命！”

“今天是枫浩生日宴，你故意让他当众难堪，实在太过分了！我命令你，立刻给枫浩下跪道歉！！”

耳边传来讥讽威胁的声音，程夜愣了愣，下意识地张望四周。

他不是进厂拧了十年螺丝，由于熬夜加班猝死了吗？

此刻为什么身在京城程家的宴会上？

想要巴结程楚两家的宴客，纷纷带着质问的语气嘲讽。

“程夜，你太得寸进尺了吧，枫浩少爷三番五次被你欺负，都会好心帮你说话，你不知感恩就算了，还想害死枫浩少爷？！”

“可不是嘛，某人嫉妒心强呗，没有才华，心肠又如此歹毒，也难怪程家人和楚大小姐都不喜欢他。”

“枫浩少爷，我知道您善良，但是程夜这样的白眼狼，没必要对他真诚付出。”

听着熟悉的嘲讽声音，程夜意识到，他居然重生了，回到了十八岁这一年。

前世他在孤儿院生活，十五岁被接回程家，原来出生时护士抱错孩子，他并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，他有亲人。

自小缺爱渴望亲情的他，卑微讨好父母和三个姐姐，假少爷程枫浩不断栽赃陷害自己，父母和姐姐们愈发失望，最终只剩下嫌弃和厌恶。

于是，他被赶出豪门，高考都没来得及参加，无奈进厂打工，拧了十年螺丝熬夜加班猝死了。

收回思绪，程夜眼眸平静，这一世，他会专心读书，考取名牌大学，不再重蹈覆辙，过前世那样拧螺丝猝死的凄惨命运。

“程夜，你耳朵聋了？！向枫浩下跪道歉！！”

闻声，程夜凉薄视线落在前方的一男一女身上。

少女是楚溪颜，楚家千金大小姐，长相漂亮，气质冷傲，精致脸颊布满了愠怒。

程枫浩被楚溪颜护在身后，他眼圈泛红，可怜地垂着脑袋。

喷泉周围，聚集了上层名流，众人表情讶异，纷纷交头接耳。

“程夜不会是不想道歉吧？”

“我看就是，他这表情，哪里有半分想要悔过的想法，真是道德败坏。”

“枫浩少爷好可怜，程夜总是占着自己是真少爷的身份，百般地刁难枫浩少爷，在学校是搅屎棍，在程家也不安分，无语了。”

程父程母还有三个姐姐忙不迭地赶了过来。

看见程枫浩衣服湿透，脸部虚弱苍白，捂着嘴止不住地剧烈咳嗽，他们顿时勃然大怒。

程枫浩模样委屈，声音颤栗，替程夜说好话：“是我的错，惹哥哥心烦了，你们不要怪哥哥，他只是一时冲动才会推我下水的。”

程父指着程夜鼻子怒骂：“赶紧道歉，这事我当没发生过。”

毕竟是枫浩的生日宴，又有许多富豪名流在场围观，他不想把事情闹大，丢了程家的面子。

程母心疼地安慰宝贝儿子。

大姐程薇、二姐程芷柔、三姐程诗妍，更是一脸厌恶地看向程夜。

程夜双手环胸，神情冷漠。

对比自己的孤立无援，他们一家六口相亲相爱，自己像是个外人。

前世他以为他们爱自己，只是对自己不够熟悉，等自己慢慢改掉坏习惯，为他们真心付出时间和精力，他们会看到自己的好，愿意接纳自己......

然而，都是自己的一腔情愿。

他们从未把自己当作真正的家人，他们无条件信任程枫浩，所有脏水往他的身上泼，每次他解释，他们都是站在程枫浩那边。

思及此，程夜忽然笑了笑，先是漠然地看向愠怒的楚溪颜，语气冰冷，“脑子有病就去治，你这样的，不是我的菜。别太自恋了，你可不是宇宙的中心。”

“你——！”楚溪颜眼睛闪过错愕，表情骤然龟裂，“程夜，你犯错了，态度还这么嚣张！”

楚溪颜俏脸通红，“你推枫浩下水，让你下跪道歉，不是应该的吗？！”

“哦？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推他下水了？”程夜语调幽幽。

楚溪颜语噎，好一会儿，她咬牙道：“我来得时候，看到掉水里的枫浩，以及喷泉旁站着的你，没有别人了！”

“枫浩也亲口说了，就是你将他推下了水！”楚溪颜双拳紧握，一想到程夜刚才那样嘲讽她自恋，她就很不是滋味。

楚溪颜忿忿然，“程夜，你这副样子！哪里有豪门少爷该有的风度！”

“有没有我说了算，你还真是蚂蚱戴笼头，假充大牲口，好大的脸面，你脸挂哪呢？”程夜毫不客气。

楚溪颜满脸不可置信，脸一阵青一阵白。

程父程母没想到程夜说话如此恶毒，这可是楚家千金大小姐，素有“京城第一美人”之称，追她的富家公子哥，从城内排到城外。

程楚两家若是能联姻，程家权势地位将会水涨船高，将有机会与京城顶级豪门姜家抗衡。

要不是程家老爷子对楚家老爷子有救命之恩，给双方孙子孙女定下了娃娃亲，这么好的婚事，怎么可能轮到程夜的头上。

他们也不至于在发现程枫浩不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后，把住在孤儿院的亲生儿子程夜带回了程家。

本意就是想培养程夜和楚溪颜的感情，年龄到了，顺理成章地在一起结婚，进而巩固程家的豪门地位。

谁知三年过去了，感情没培养好不说，楚溪颜越来越讨厌程夜，反而处处维护程枫浩。

程父胸口憋着闷气，“知错不改，态度无礼，你怎么跟你未婚妻说话的？！”

“程先生。”程夜眼眸微眯，“照你这语气，认定我推他下水了？有证据么？”

程父觉得程夜无理取闹，他横眉冷对，“如此明显，还需要证据吗？”

程枫浩泪眼朦胧，向前走了两步，“哥哥，是不是爸妈和姐姐没有给你送生日礼物，所以你才推我下水，我知道你不太喜欢我，对不起，在孤儿院过贫穷日子的本该是我。”

“爸妈和姐姐送了我一辆劳斯莱斯当做18岁的生日礼物，我和你生日是同一天，如、如果哥哥喜欢的话，我把车让给你，只要你开心，我就会开心，哪怕你要求我离开程家，我也无怨无悔，只求哥哥能够听话点儿，不要再让他们整天操心了。好、好吗？”

程枫浩带着悲伤的哭腔，苍白着脸，边咳嗽边道歉，“哥哥，对、对不起，是我占据了你的人生。”

“够了！！”大姐程薇握住程枫浩的手臂，将其护在身后，她怒气冲冲道，“程夜，你身为哥哥，就不能让着弟弟，他被你欺负成什么样了？！”

二姐程芷柔充满了敌意，“程夜，破坏你弟弟的生日宴，你很开心是吗？”

三姐程诗妍语气不屑，“我们只有枫浩一个弟弟，你再怎么哗众取宠，吸引我们的注意力，都没有用。”

程母心情复杂，“小夜，道个歉就好了，干嘛那么固执呢？”

程夜敏锐地捕捉到，被他们护在身后的程枫浩眼底，露出了挑衅的阴毒目光。

若是前世，他看到程家人集体维护程枫浩，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谩骂自己。

他肯定会情绪低落，但现在，他心头只有四个汉字——

无所吊谓。

程夜懒懒掀起眼皮，漫不经心开口：“人类进化的时候，你们都是躲起来了吗？”

话音落下，不只是程家人，在场富豪名流皆是怔住，反应了足足半分钟，终于明白了程夜的意思。

他这是拐着弯说话，骂程家人与楚溪颜都没有脑子呢！

程父程母、三个姐姐，以及楚溪颜全部恼羞成怒。

程枫浩咬住下唇，眼眶红红的，盈满了泪珠，他过来要牵程夜的手，“哥哥，你别闹了好不好？”


众人本来在议论纷纷，看到程枫浩和楚溪颜出现的时候，他们立即闭上了嘴巴，免得惹是生非。

程枫浩脸色一沉，总觉得学生们的反应有些怪异。

陈阳却是心直口快，“楚班长，程夜考了全市第一！！”

楚溪颜愣了愣，目光中闪过一丝怀疑，全市第一？

紧接着，她从怀疑变成了满满的震撼。

这才过去多久，程夜竟然考到了全市第一？！

她首先排除了作弊的可能性，每间教室都有好几名监考老师，以及高清摄像头，作弊是不可能的。

更何况，作弊能只扣1分吗？！

楚溪颜心脏疯狂跳动，她忙不迭地搀扶着楚家老爷子来到了成绩公告栏前。

待看到确实是这么一回事的时候，不只是楚溪颜，就连楚家老爷子精明的双眸之中也闪过了显而易见的赞许之色。

他满意地摸了摸胡须，“不错啊，孙女，看来当初我和程家老爷子为你和程夜定下的婚约，还是可以的。”

楚溪颜抿着唇，心里百感交集。

程夜他真得从废物学渣变成了优秀学霸？！

程枫浩刚跟上来，就听到了楚家老爷子对程夜毫不吝啬的夸奖。

他嫉妒地牙齿都快要咬碎了！！

以他的成绩，在市里排名第五，已经算是非常优秀的成绩了。

可是，在程夜成绩面前，却显得有些不够看了。

程枫浩感到分外憋屈，是他低估程夜了。

这小子之前就一直在刻意藏拙！

楚家老爷子也是个精明的性格，他隐隐察觉到了程枫浩心情的不快，便笑呵呵道：“枫浩啊，你也考的不错！”

程枫浩硬着脸皮回应，“楚爷爷，我会继续努力的，不辜负您对我的期望。”

楚家老爷子象征性地点了点头，“溪颜啊，带我去你们班级看看。”

听到这里，楚溪颜大概猜出了爷爷此行的真实目的。

他是过来找程夜的。

虽然不明白爷爷要跟程夜谈什么，但是一想到程夜的近乎满分的成绩，楚溪颜突然有些不习惯。

在她固有印象里，程夜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刺头儿。

突然成为了市里第一，让她感到说不出的不适应。

“好的，爷爷，我这就带您过去。”楚溪颜温声回道。

在他们转身的那一刻，程枫浩的脸顿时黑成了黑黢黢的墨水。

表情龟裂，尤其难堪。

以前楚家老爷子来学校，看都不看程夜一眼，就算见着程夜了，也把程夜当作空气般无视掉。

楚家老爷子每次过来，都是看自己，问他最近的学习情况，还有与溪颜之间的相处状态。

他能够明显感觉到，楚家老爷子之前是对他寄予了极高的厚望。

然而现在......

楚家老爷子对程夜态度来了个360度的大转变。

转变之快，令他咋舌！

程枫浩攥紧了垂落在身侧的两只拳头。

豪门最是无情！

在豪门家族眼里，实力就是一切！

学习上，他更加需要发愤图强，绝对不能被程夜比下去！！

-

高三（1）班教室。

离早自习开始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。

程夜闲着没事，翻阅起了买回来的高等数学资料。

姜眠背对着他，捧着手机不知道在看什么。

即便背对着，程夜仍然感受到了姜眠散发出来的小雀跃。

他盯着书本的眸光倏然顿住，转而侧头看向背对着他的姜眠。

程夜不免产生了疑问，鬼鬼祟祟干什么呢？

他轻轻起身，想凑近看清楚她在干嘛。

结果姜眠比他还要谨慎，居然将亮着屏幕的手机熄屏，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，把手机揣进了校服外套的口袋里。

程夜狐疑了一瞬。

这时候，他视线不经意间看到了门边出现的楚溪颜和楚家老爷子。

楚溪颜抿着唇，神色不自在地搀扶着楚家老爷子来到了程夜的座位跟前。

几乎在楚溪颜刚到教室门口的时候，姜眠周身的雀跃瞬间消失殆尽。

姜眠坐在里边靠窗的位置，她手心撑着桌面缓缓站起身来，软糯着甜美嗓音对程夜说道：“程夜，我出去透透气。”

程夜闻言，自然是侧身让了一条道，方便姜眠出去。

姜眠从楚溪颜身旁经过时，肩膀不小心撞到了楚溪颜的胳膊，脚下也似乎没有注意踩到了楚溪颜。

楚溪颜脸色铁青。

“不好意思呀，我不是故意的。”姜眠如同受惊的小鹿，惊慌失措地看了看楚溪颜铁青的脸色，慌慌张张地低头道歉。

楚溪颜刚要发脾气，一旁的楚家老爷子却是示意孙女注意下大家闺秀的得体形象，程夜还在看着呢。

“没关系！”楚溪颜咬着牙根不计前嫌，心中却涌起了无限的困惑。

她可是楚家的千金，以前爷爷从来不会约束她的行为。

至于形象？

她身在豪门楚家，从来不需要看任何人的脸色！

哪里需要在乎形象这东西？！

可爷爷今天是怎么回事？

楚溪颜抿了抿唇，等待爷爷的反应。

楚家老爷子看了一眼走出教室去外面透气的姜眠，他移回视线，笑容可掬道：“小夜，你上次物理竞赛，还有这次的一模考试，都考的不错啊。”

程夜没心思与楚家老爷子虚与委蛇，对方的开场白，多少有点儿无聊。

他敷衍地应，“还行，也就那样吧。”

楚溪颜眼神闪过震惊，也就那样？

市里第一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考到的！！

楚家老爷子听出了程夜声音里的敷衍。

他眼神微微闪烁，“小夜，我看你和溪颜单独相处的时间比较少。”

“要不这样，明天是我七十岁大寿，你过来参加，也顺便与溪颜多聊聊天。”

楚溪颜皱起了好看的眉头。

程夜意兴阑珊，“您老就直接说事吧，不用拐弯抹角。”

楚家老爷子笑了笑，“你爷爷当年对我有救命之恩，我始终记在心上。”

“虽然他早早离开了我们，但是这份恩情我永远都不会忘记。”

“小夜，不过我有我的私心，曾经不看好你和溪颜的发展，也是希望她能嫁给一个靠谱的人。”

“如果你继续保持上进的学习状态，我觉得你和她，很适合在一起。”

楚家老爷子笑容和蔼可亲，“好了，我说得差不多了，不打扰你和溪颜的学习了。”

楚溪颜彻底怔住，爷爷这是......

她来不及做出反应，连忙搀扶着楚家老爷子离开了教室。

程夜眉心短暂地蹙了蹙。

他没有放在心上，很快刷起了数学题目。

-

晚自习放学。

程夜收拾课本的间隙，大姐程薇出现在了视野里。

“小夜，你搬去了常青桔街道的南二巷六号楼的301房间是吧？我今晚有空，开车送你过去。”

程夜单肩挎上黑包，没有时间和精力浪费在程薇身上，“不必了。另外，我不喜欢被人调查得这么清楚。”

“小夜，我调查你现在的具体地址，只是想关心下你，不能理解一下吗？”程薇语气焦急。


程芷柔颤抖着手指翻阅了几页，很快看到了关于自己的日记——

二姐晚上感冒了。给她准备了感冒药，希望她能够快点儿好起来。

今天回来时，看到客厅茶几上的二姐手机屏幕亮着，不经意间发现了姐姐们私下建了个我不知道的微信群......

程枫浩送生日礼物，二姐会很开心。可是我的礼物，她看都不看一眼。

程芷柔脸色骤变，某天晚上她感冒了，回到房间脑袋昏昏沉沉。

程夜过来敲门，给她送了些感冒药。

她当时虽然接了过来，可关上门的瞬间，就把那些感冒药全部扔进了垃圾桶里。

因为她也不知道程夜送的感冒药，吃了后身体会不会变得越来越差劲。

至于微信群......

某天她把手机落在客厅茶几上，就回卧室忙自己的事情了。

直到需要用手机的时候，才猛然想起手机在客厅里面。

没想到期间被程夜发现了微信群的事情。

程芷柔瞪大慌张的眼睛，“大姐，程夜他......他知道我们建了微信群？！”

程夜竟然都知道了......

却没有戳穿她们三姐妹？！

程薇眼眶红润，“对，程夜他早就知道了。但是他没有指出我们的罪行，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。”

程芷柔满脸震惊，她颤抖的双手再也没有勇气翻阅剩下的日记内容。

联想到之前好几次，她坐在客厅沙发，捧着手机在微信群里编辑讥讽程夜的内容，笑得合不拢嘴的时候。

程夜默默地看了她几眼，便上楼回到了自己的房间。

她没有多想，现在细想下来，恐怕程夜已经知道，她当时在微信群里嘲笑他吧？！

程芷柔瞳孔一缩，真相太具冲击性，震得她脑袋轰隆作响。

一想到程夜在程家连半分钱的生活费也没有，程芷柔更是产生了深入灵魂的窒息。

程芷柔不敢看日记本上的内容，感觉自己脑袋变得混沌不清。

她双眼呆滞地盯着日记本的扉页。

程芷柔突然自我怀疑起来，她们真得做了对程夜不可饶恕的重大伤害吗？

逼得程夜不惜与程家所有人断绝关系，也要果断决然地离开程家？

可是，她们也没有逼迫程夜，不让程夜上桌吃饭啊？

主要原因，不应该是父亲吗？

好像是父亲特意交代了管家，不让程夜上桌吃饭。

觉得程夜在孤儿院待久了，缺乏管教，没有最基本的餐桌礼仪，上桌吃饭不仅丢面子，还容易伤害枫浩敏感脆弱的心灵。

“大姐！我去问问爸爸。”程芷柔连忙站起身，眼神更加慌张了，“他在楼下客厅处理文件，正好去问问。”

程薇皱眉，“你问他什么？”

程芷柔没心情回复，她慌慌张张地跑下了楼梯，程薇见状，无奈地跟了上去。

程父刚刚接听完一个大客户的电话，看到大女儿和二女儿朝他这边方向跑了过来。

“怎么回事？慌慌张张的。”程父面容严肃。

“爸，为什么你不让程夜上桌吃饭？”程芷柔急切地问道。

程父拧着眉心，“我有说过不让程夜上桌吃饭吗？”

“您说过！当时还交代了管家不让程夜上桌吃饭。”程芷柔脑中的那段记忆，开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。

程父闻言，后知后觉地想了起来，“是有这么一回事，但是我没有让程夜一直不上桌吃饭啊。”

“当时他欺负枫浩，我很恼火，交代管家不让程夜上桌吃饭。”程父紧紧皱眉，“谁知道自从那次后，程夜真得不下来吃饭了。岂有此理。”

程父怒火熊熊燃烧，“这个逆子，成天跟我赌气唱反调！！”

“可是老爸，难道您没有想过，程夜会误以为，您要求他永远不上桌吃饭吗？”程薇深吸口气，认真说道。

程父大吃一惊，“不会吧？”

程薇和程芷柔面面相觑，双方之间都沉默了。

-

下午课程结束。

程母等候在教室门口。

她往里面看去，确定了程夜所在的位置后，便走了过来。

程夜神情冰冷至极，语气不耐，“许女士，你也来质问我？”

闻声，程母心脏刺痛，小夜已经好久没有喊过她一声妈妈了。

“小夜，跟妈妈回家吧。”程母在艺术室指责了程夜之后，回到家里，脑海反反复复回荡着，她缺席了程夜的十八年生日。

不是一年两年，而是十八年啊！！

程枫浩以为程母是过来找自己，结果第一时间，居然是劝说程夜回到程家！！

他决不允许！

程夜主动签好了断绝关系协议书，这要是又回到程家，以后就不一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。

想到这儿，程枫浩红着眼眶走过来要拉程夜的胳膊，“哥哥，妈妈已经够伤心了，你就不要再任性了，回程家跟我们团聚，好吗？”

程夜冷着眼眸甩开了程枫浩，“装可怜白莲绿茶，动不动就来碰我，你恶不恶心。”

程枫浩被程夜甩地双脚差点站立不稳，他眼神中闪过稍纵即逝的浓浓怨毒，随即委屈地说道：“既然哥哥讨厌我，等哥哥回到程家，我再离开程家就好了。”

程母恳求地看向程夜，“小夜，我知道你心肠不坏的。之前就是跟我们说气话。你和枫浩，完全可以好好相处。”

程夜不耐烦地双手插兜，“许女士，你是耳朵聋了么？我和程枫浩，不可能同住屋檐下。”

“你来恳求我回程家，有几分是真心？有几分是假意？要是你果断地将程枫浩永远赶出程家，我可能会对你另眼相看。”

程母羞愧难当，她给程夜递过一个盒子，“小夜，这是我送你的生日礼物。”

程夜没接，语气十分冷漠，“过去的生日，现在补送礼物，有意义么。”

程母手脚冰凉，她感觉自己再也看不到以前的程夜了。

曾经的程夜，看向她时，脸上会挂着温暖的笑意，而不是现在这种没有温度的漠然神情。

等程母从恍惚中反应过来的时候，程夜已经走到了教室门口。

“小夜！！”

任凭程母如何呼喊，她都没有收到程夜的回应。

程母心脏抽痛，茫然无措地盯着程夜消失在门口的背影。

为什么......

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呢？！

程枫浩不断安慰着程母，心里却乐开了花，嘴角控制不住地扬起。

-

程夜没去食堂吃饭，而是独自去了学校外面的彩票店。

根据前世记忆，他清楚地记得彩票的中奖号码。

不过嘛，彩票是统计学，即便知道一等奖的号码，因为有内部人员控制，所以就算买了该号码，也依旧不可能中奖。

程夜目标不是一等奖。

大奖中不了，小奖还是可以的。

程夜花了两块钱，买好了本周日开奖的双色球二等奖的中奖号码。

他先是在外面吃完晚饭，然后走进校门。

没走几步，程夜与大姐程薇和二姐程芷柔迎面碰上。

她们后面，程枫浩被程母搀扶着，虚弱得像是细碎的玻璃，几度委屈至极的落泪。

“妈，大姐，二姐，我可以自己去医院的。你们就送我到学校门口吧。”

程母眼神中闪过心疼，“你旧伤复发，独自去不安全，我们送你保险点儿。”

程薇见到程夜，有很多话想说，但是全部卡在喉咙里，根本就说不出来，好一会儿，轻轻开口，“程夜，你可以回程家吗？”

程芷柔也有些别扭地说道：“回、回家吧。”

程夜嘴角勾起一抹狂妄桀骜的笑，“呦，今天上午，程二小姐不是还当着我的面，将DNA检测报告撕碎了么？这么快就忘记了？”